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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馬聰番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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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馬聰番外

最疼愛她的人死的時候,她悲痛到了極點,卻哭不出來。也許是見多了死亡吧,那眼淚早在最初的時候流幹了,變得麻木。然而這次,故去的那個人是她的父親,最疼愛她的父親啊!那些疼痛無處發洩,只是一層又一層地堆積起來,沈甸甸地壓在心底,痛得無處可逃!她花了很多的時間,才使自己在表面上看起來恢覆如初。

就在那時候,她聽見了美妙的琴聲。

那琴聲快樂地訴說著今天的好天氣:陽光明媚,桃花盛開,柳枝吐翠,游人嬉戲……

那琴聲的境界開闊而又明朗,仿佛一只巨手輕輕地推開了她陰霾已久的天空,露出了藍天白雲,鳥兒飛翔!

她只覺得整顆心像是浸在了熱水裏,舒展而又暢快,整個人就像是站在了明亮的陽光裏。那陽光照拂著她,撫慰著她的傷痛。一曲終了,她從沒有如此渴望過知道這個人是誰。

“是任公子呀!。”仆人們紛紛答道,她恍然一笑。

是那個從未出過王府的體弱的人啊,聽說他只出過一次門,回來就病了。生活在那麽狹小的天地裏,他卻能感受到快樂!而她行走在廣闊的天地間,卻被悲痛壓彎了腰,真是情何以堪!

從那以後,無論是微寒的清晨,還是暖陽的午後,凡是琴聲響起之時,她總會不由自主地來到此處散步,因為這座亭子,是府裏離任公子最近的地方。

她用心感悟著那琴聲,眺望著他所在的方向,傾慕就像是一只鳥,一下子沒有抓住它的翅膀,它就任性地飛走了,飛到她再也抓不回來的地方。

她的理智告訴自己,今天不要去聽他彈琴了,你不要暴露太多。然而,她實在忍不住。她一天又一天地走過去聽他彈琴,愛慕如沙一點點漏下,滴完了整個沙漏,然後,整個世界就瞬間顛倒過來。最後,她發現她所有的理智都用來控制自己不要貿然前去見他,不要闖進他的房間裏,至於她的深愛,她已無能為力!

她的心就像那只煎魚的鍋,隨著時間的流逝,那條魚越來越香,她的心也變得滾燙,越發地煎熬,可是她卻必須控制自己不要伸出饞貓的爪子,以免被鍋燙傷!可是,貓愛吃魚,那是幾千年來的天性,無法更改。她控制不了自己,她圍著鍋轉圈,垂涎三尺,卻不能伸出冒失的爪子!

她知道自己戀愛了,她知道自己愛得快要發狂,她卻不能表達出分毫,還要盡量控制自己的言語舉止。一切猶如深水,哪怕水下的漩渦兇險,表面一切如常。

她的身體裏流著司馬的血,任聽琴的身體裏也流著司馬的血,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最大的原因便是:她不能捅出他的身份,她不能連累他!

然而,她姓司馬,這是她的榮耀,亦是她的悲哀!

就像大象能預知自己的死期,她們司馬家族也能。正如她的父親,還有任聽琴的父親,他們都早早地預料到了自己的死期,然後安排好自己的身後事,含笑而終。

那一天在睡夢中,她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死期。

短短的幾十年的生命,馬上就要終止。

她還有那麽多的事情還沒有做啊,還有那麽多的願望沒有完成!

最重要的一個,就是沒有留下自己的後代,然後將司馬家的勢力放到那個孩子的手心裏。王朝繁盛,到了她這一代,她已經不想覆國大業,只是想著哪怕是姓司馬,或者是司馬的家臣,也能夠大膽地行走在陽光下,幸福地生活!她想留下一個孩子,一個她愛著的男人生下的孩子,然後用和她相反的生活方式幸福地長大成人!

如果,任聽琴懷了她的孩子,方靜玉卻把她視為己出,那就是最完美的結局!

然後,她下令將他虜了來。

那天晚上,她推開門的時候,激動地似乎手都顫抖了起來,那一瞬,風裹著雨絲將燈吹滅,她看見了他害怕的樣子,將身子蜷成一團。她的心忽然詫異起來,似乎有些地方不對!

她慢慢地向他走過去,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,珍惜地像撫摸著自己此生最愛惜的寶貝。而他卻恐懼地想要尖叫!

“別怕,”她溫柔道,“我會放你回去的,只要你懷了我的孩子。”

她的手拉扯著他的衣服,而他又羞又惱,漲紅著臉,護住自己的衣領。

“不要,不要,我求求你!”他苦苦哀求,珠淚滑落。

“我用了最好的藥來調理你的身體,大夫為你把過脈,說你能夠生育。”她溫和道。

“……不,求你!”

她突然明白了什麽地方不對,那就是,她自始自終都沒有想過他不愛她!他從來都不曾愛過她!他不可能愛上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子!他深愛的那個人名叫方靜玉!而她一廂情願地想要他為她生一個孩子,他卻並不這樣想!

單相思的人從來都是一廂情願!而她,早愛他昏了頭!她完美地設想了那麽多,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他不愛她!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心裏描摹他對她微笑,他為她彈琴,而在夢中,她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摟在懷裏。當現實來臨時,她卻發現,他並不願意!他不再是紙上畫著的那個滿眼溫柔的男子,也不再是夢中那個深情纏綿的男子,在現實中,他卻只是蜷縮著身子,在她面前恐懼地發抖。

她所有的情欲一下子就散了,心裏忽然覺得蕭索與悲涼,手指卻仍固執地解開他的衣裳。他不再掙紮,他聰明地察覺了她的意圖。

“你想讓靜玉以為我懷了她的孩子!”他脫口而出。

“沒錯。”她的動作停了一瞬,讚賞地笑道。不愧是她愛上的男子啊!

琴聲裊裊,香霧彌漫。

她在任聽琴的窗外彈了幾日琴。每一日,她彈奏完後,都悵然離去。而這一日,她彈奏完後,坐在亭子裏喝起茶來。

她每日守在他的窗外,這是她最甜蜜最酸楚的時刻。她愛他,他卻不愛她!她從來沒有如此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單相思,沒有任何回應的獨自的思慕,就像那杯花茶,原來是如此地苦澀而又芬芳。

她高傲地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,也婉言拒絕過太多男子的愛慕,而這一次,她終於知道了愛情的滋味,原來被它選中的人,會百感交集,五味雜陳。

她知道,過不了幾日,她就要死了,而她,要利用這必然的死亡在這次戰爭中大獲全勝!

“你來了!”她笑道。

“你做了決定。”他淡淡的神色,說道。

“不知你從何得知?”她挑眉問道,眉眼間風華絕代。

“是那琴聲。”他徐徐道來,“前幾日的琴聲焦灼,漸漸變為猶豫,我便知你正在考慮該如何決斷。而今日的琴聲天高水闊,有放手離去、遠游之意。”

不愧是她愛上的人呢,僅從琴聲就知她甚深!

“沒錯。我正準備去西方仙游,采一些靈芝仙草,再乘鶴飛天。”她玩笑道。

任聽琴見狀也笑了。他笑起來若天光忽亮,漫天雲霽。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,不禁看得呆了。

半晌,她回過神來,說道:

“我父親與你父親是兄弟,相繼過世,說起來,你倒是我唯一的親人,你與靜玉是仇敵。”她惋惜道。

他的身子微僵。

她了然地看了他一眼,說道:

“不要心存僥幸,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!……”

她微嘆了一口氣,道:

“如果你懷了我的孩子,她卻以為那個孩子是她的,司馬家就會順利地留下一條血脈。現在,我讓福兒告訴了她你的身份。”

她愛憐地撫摸著他柔順的黑發:

“她知道後會怎樣?她不要你了,又如何?你幹脆繼承司馬家的勢力吧,和我在一起,保住百月他們平安,他們自然會為你做事!”

這是她最後一次挽留他。

“不,不!”任聽琴痛苦掩面,有無措的淚水從指縫間滴下來,“她不會不理我的,她不能不理我!”

她不再說話,撫起琴來,琴聲平靜安詳,使他的情緒漸漸地舒緩下來。  琴聲停了,她悄悄離去。

任聽琴安靜了下來。他似乎沈思了很久,在那把遺留下來的琴上決絕地愛戀地彈奏起了那首歌:

“春日游,杏花吹滿頭。陌上誰家年少,足風流。我擬將身嫁與,一生休。縱被無情棄,不能羞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高墻外,司馬小姐的臉上似悲又喜,她輕輕地點頭,說道。

很久以前,在那個春天傍晚的溫泉裏,曾經有兩名女子半醉地吼道:

“你說,人怎麽活,才叫好好地活一輩子?”

“……一輩子臨死的時候不後悔,就這就叫好好的活一輩子!”

“說得好!就這麽好好地活一輩子!”

不管是認識了方靜玉,最後一局用死來維護自己的屬下,還是劫來了任聽琴,真正地明白了愛情的滋味,她只知道,臨死的時候,她沒有後悔。

下一章補一下任聽琴死後方靜玉的番外,我特別想寫的那個番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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